人人都需要一座山,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自然荒野就會前來呼喚他。而且,在經濟全球化的競爭壓力下,絕大部份的人不得不在擁擠的都市裏討生活,於是人們開始渴望到清幽雅靜的地方舒解壓力,因此這幾年所謂生態旅遊也隨之風行。許多壯年人開始重回老家鄉下或種田或蓋民宿,年紀大一點的人退休想搬到山裏頭,經濟能力好一點的就想辦法買片山坡蓋別墅。
可是,我們愛一座山,卻不該出賣整座山的靈魂,當每個人都到山上找希望時,不經意中會不使山林失去了它的未來?
在這股風起雲湧的潮流裏,達可的「我的土地大夢」,是一個很好的提醒,透過他幽默風趣而且生動得栩栩如生的描述裏,傳達了人與土地,人與自然相處的方法,讓懷抱著浪漫田園生活幻想的人,看到原來這種想像中的「簡單生活」,過起來其實是非常麻煩的,搬到山裏頭並不是整天看著花花草草喝茶聊天,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似的日子。
看到達可為了園裏面的雜草辛苦的搏鬥著,在哈哈大笑之餘,相信有不少人會暗暗捏一把汗,開始思索「換成是我,真的有精力這麼幹嗎?」
的確,大多數人都輕估了當我們一個人住在山裏頭時,連簡單的日常生活所需事物,也許就遠超出我們的能力範圍。單從最簡單的飲用水、衛生設備、照明,以及食物的取得與垃圾的處理,這些在都市裏幾乎不需花費我們腦袋的事,到了山裏頭,樣樣都是挑戰,都是非常複雜麻煩的事。
甚至以環境保護或生態足跡的計算來說,一個關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男宅女,相信比一個愛好大自然整天往山裏頭跑的人,消耗更少的自然資源。
我想,那些提著音響到溪谷裏去烤肉,然後留下滿地垃圾的人,一定會在個人資料興趣欄裏勾選:「愛好大自然,喜歡戶外活動」。
或許,那位摘下最後一朵台灣野生一葉蘭,那些買樹頭或撿拾溪裡奇石,到深山找漂亮枯枝等奇珍異草回家擺在客廳的人,會以非常誠懇的態度說:我熱愛大自然。
會不會許多駕著RV車,或者號稱重回大自然的新一代探險家,只是一群物質富裕,精神生活匱乏,無以發洩的中產階級,對著大自然如同上百貨公司般抱持著消遣遊憩的心情,將大自然當成物質,可以消費,可以購買,或者可以任意拿回去擺在家裡以凸顯自己的藝術品味或標榜自己生活的卓爾不群?
同樣的,我對於滿山遍野如雨後春筍在山野間到處冒出的豪華農舍也相當地担心。
年輕時,我很喜歡到達可的農場那一帶,也就是台灣的中部山區,因為合歡山、奇萊山、能高山、安東軍山等氣勢雄偉的山岳環繞,湛藍的天空,加上淺淺深深的各種綠,以及色彩鮮艷奪目的野花,這裏簡直是上帝的花園。
那時候,幾乎看不到房子,小小的農舍隱身在層層山巒中。1960年代,國防部退輔會為了安置來自滇緬地區退役軍人,將清境一帶的國有林地承租給他們,其中有些榮民的眷屬是滇緬地區的少數民族擺夷族。
從1993年起,政府開始釋出農地,將國有土地賣給承租戶,自此這些土地就變成私有,可以自由買賣。西元2000年農業發展條例通過,開放非農民也可以購買農地,並且可以在農地上蓋佔地不超過十分之一,高度不超過十公尺的「農舍」,自此,全台灣滿山遍野就開始出現了豪華大農舍,甚至有些以農舍民宿之名蓋成觀光飯店般大的建築,他們以人頭多人持分的方式來鑽法律漏洞。
假設農發條例當初的理想是為了因應加入WTO之後,希望讓台灣的小面積耕種方式可以集合成較大的生產規模與經營模式,才能和國外競爭,可是幾年下來,農民真的受惠了嗎?還是台灣農業徹底崩盤的開始?甚至造成農地惡化,生態環境遭破壞,將毀損了農業生產的根與土地的生命力?
因此,達可的「土地大夢」所呈現與示範的,或許是我們在回歸山林與保護土地兩者之間可行的作法,找一塊已經出了問題的山坡林地,想辦法恢復它的生機,若是我們沒有這個能力,就不要試圖想要自己去蓋一個豪華農舍,當我們的田園夢起時,到有口啤且善待土地的民宿去作客,可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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