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生於民國十六年,南投名間鄉人。
十歲時以中醫為業的父親在壯年之際突然過逝,留下分別為十歲、六歲及四歲的三個孩子。
祖母一個人無力撫養,身為老大的父親寄住到彰化二水的親戚家,直到太平洋戰爭他被徵召入伍,時年十五歲。
幸好父親有文書簿記與繪圖的能力,沒有下到野戰部隊,留在後勤單位協助軍事工程的監工,也因此認識了華南建設公司的老董事長,在戰爭結束後就邀請父親到公司上班,六十多年如一日,直至父親過逝。
父親喜歡閱讀,印象中,他每天下班回家就是坐在書桌前面讀書、剪報或紀錄書寫,我們兄弟姊妹童年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周末假日和父親一起到牯嶺街舊書攤買書。
後來公司老板投資了位在金山南路的寶宮戲院,希望父親下班後有空幫忙去看一下帳冊,我們也有機會隨著父親去看免費的電影,在那個時代這是非常難得的福利。
永遠也忘不了,我坐在父親腳踏車前桿,從萬華老家到寶宮戲院,一邊回頭跟父親講話。後來身高抽長,改坐在腳踏車椅墊後面載貨的架子,隨著老舊腳踏車嘰嘰吱吱的聲音,看著父親襯衫後背的汗漬慢慢在擴大。
在忙碌的工作之餘,父親不忘進修,從高職的夜間補校一直讀到政大的企家班,雖然他從來不曾開口要求我們用功讀書,但是我們兄弟姊妹四人看著父親的身影成長,求學之路也很順利,大姊乙組讀外文,哥哥甲組讀電機,二姊丁組讀法律,我讀丙組是牙醫。
就是李家的孫輩也傳承父親的閱讀習慣,哥哥的孩子二個台大電機博士,一個也正在讀電機碩士,大姊的孩子一個台大牙醫畢業一個正在讀護理;二姊的兒子清大光電研究所畢業,女兒讀法律。
很多朋友常會好奇我為什麼總是笑口常開,似乎從來不生氣。其實我根本不及父親的萬分之一,從小至今,我從來不曾見過父親與他人爭執或大聲講過話,無論公開或私下,從來沒聽見過他曾經批評或指責過別人。
他總是感激所有相遇的人,從他十歲離開家鄉起,因為無以計數的貴人,他才有今天。
或許是他這種為一切而感恩的態度影響了我們,讓我們能以正面的態度面對生命的一切遭遇。
父親一輩子淡泊名利,所以沒有留下什麼有形的財產,但是他對知識的熱情與對人世間永不止息的善意與信心,是我們最珍貴的遺產,他的行止,也是身為子女一輩子追隨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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