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75年，在馬祖南竿島服役，每天面對著大海，看書、看診，出出勤務跑跑步，是一段非常難能可貴的時光。
當時託人從臺灣帶了一組雕刻工具，也買了些石頭，刻起了閒章（覺得古人在信件末端蓋上一個朱紅色的閒章，或是在書籍文物末端蓋個印記，是很有意思的事），第一個刻的就是「一生玩不夠」及「閒雲野鶴」。
「一生玩不夠」可以算是我幾十年來的信條，也是讓最多伙伴心有戚戚焉的「銘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工作太繁重，生活壓力太大，而現實又太冷酷，所以才產生的嚮往？
不過，連童軍運動創始人貝登堡先生都說－－童軍運動的主旨就是遊戲。可見得「玩」本身也是大有學問的。我所講的一生玩不夠的玩，人生應該做個大玩家，一般人的玩電動玩，玩股票，玩政治，玩名，玩利，都是小玩，唯有玩山玩水，遊於經史子集，感於泰山之矗立，歎於逝水之不捨，大自然之奧祕，才是大的玩家。
對於人生，基本上我是悲觀的，有些朋友很不解，提出抗議說看我整天笑口常開，總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態度，怎麼能說悲觀呢？其實十多年前，與朋友的信件來住中就曾這麼談到：「我相信人生是悲觀的，或者該說是人生的某部份是悲觀的，而且這個部份和樂觀的那個部份是永不碰頭的。唯其對人生悲觀，所以有份坦然。我不會放棄某些執著的追尋，但許多的事物我也願以道家的心情來面對。」
如今想想，悲觀的真正源頭該是對「無常」的體會吧！不過就因為知道生命的無常，反而使我更珍惜現在，更著重活在當下，也讓自己學著跳脫開一些無謂的追求與煩惱。
布希的夫人芭芭拉曾在演講中這麼說：「在走完人生的旅程時，你絕不會因為沒多通過一次考試、沒多賺些錢、沒多做一個生意而遺憾。可是你將因沒能與家人、朋友共度美好時光而抱憾終身。」 的確，我知道人與人之間因緣是很難得的，所以我很珍惜與朋友每一次的相聚，每一次的會心。
--- 因為我悲觀，所以我珍惜，所以我快樂
也因為「世道多艱」，我們才更要以愉快泰然地心情去度過。人生是一種遭遇，這種邀請，不復再有。所以，我們要積極痛快地大玩一場！
悠閒的忙
常常有各種媒體，有許多相識不相識的朋友詢問我說：「你為什麼要花那麼多時間在荒野保護協會上？」「你那麼忙難道不累嗎？」
對於這些問題，我在不同時候，對不同對象，可能都有「隨順眾生」的不同回答，但是，每當別人詢問一次，我就在內心反省一次，確定自己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的確，有時候會非常疲憊，雖然我總是說「一生玩不夠」，總是說「希望大家在從事有意義的事情時，也要很快樂」總是說「大家必須自願且沒壓力的從事服服工作」……可是，老實說，為了讓大家沒有壓力，往往我的壓力還頗大的；雖然說都是在玩，但是有時還真的是頗為疲憊的。
我相信單純的忙碌並不會使人疲憊（有人說這一件事做累了換另一件事做就是一種休息），反而太閒，才會有懶散性的疲乏，可是當忙碌加上壓力，再加上實質體力的過度消耗，那種疲憊感的確是相當大的（壓力來源大半是求好心切，或者是時機的迫切感等等）。
有時候非常疲憊不堪，幾乎想撒手什麼也不想管時，總會回想起以前，三十多年來，
曾經在做各種義務性服務時也有許多這樣的時刻，當時撐過去了，現在回首一望，覺得那些日子是豐富的，是令人感恩的，這些回顧令我有勇氣再走下去，也對現在的困頓覺得可以忍受.
菜根譚中有段話：「君子閒時要有吃緊的心思，忙處要有悠閒的趣味」，可以當作現代人很好的座右銘。
我是喜歡悠閒的。雖然不至於如楚弋所說：「縱然一生都在遊戲與等閒中過去，也無所謂」這般極端，但是漢寶德所感慨的卻是令人深思：
──一真正的智慧要自悠閒中產生，大家都忙來忙去，怎麼創造真正源自生命的奇蹟？
──在台灣大家都忙，忙著關心國家大事和人民福祉，但是我不免懷疑，連自己的心靈都照顧不到，關心那麼多大問題又有什麼意義？
[最近忙嗎？] 這句話已取代了「你吃飽沒？」成為現代人打招呼的用語，就像美國人見面互問「How are you」，純粹只是打招呼，彼此並不期望聽到除了「Fine , Thank you」之外的回答。
因此，現代人不敢說不忙，就像以前別人問你「吃飽沒？」你就算肚子餓得咕咕叫，也得回答說：「吃飽了！」
可是我偏偏死腦筋，每當有人問我「在忙嗎？」我總是會認真地思索：「我在忙什麼？」
我從來不願意說自己忙，雖然總是有一大堆事想做，雖然總是嫌沒時間，
但是我期望我不要以「很忙」來當做逃避面對自我的藉口。
從外觀看，白天我幾乎沒有一刻停下來，不是在做事，在流血流汗（看診時病人流血我流汗），就是在讀書。曾經，我過了好幾年以馬秒計時，以分鐘為計量做每件事為單位的日子，雖然這十多年已完全不戴手錶，但是潛意識裏，做事的速度與效率仍是鞭促著自己。可是內心裏，我總是悠閒的，或者是期待悠閒的。
我很贊同有位作家說的話：「一個過份忙碌的人，會喪失愛人的能力。」因此，就是我讓自己完全閒下來面對自己的時候。
其實，在白天緊湊生活中，我應該還是不算忙，因為探究起來，我總是「閒別人所忙，忙別人所閒」。
我發現人很奇怪，只要調整心情，同樣一件事就是有截然不同的呈現。
同樣的行業，同樣的人生，其實是可以有很多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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