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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張曉風老師曾經講過一個故事:
「有一年,一位在哈佛大學任教的醫生到台灣南部極偏僻的小城義診,他醫好了一個窮苦的民眾,沒有向他收錢。那民眾回家砍了一捆柴,走了三天的路,到城裏,把那一捆柴放在醫生腳下,可笑的是他不知道在現代人的生活裏已經沒有人在燒柴了,他的禮物與辛勞當然是白費工夫的。」
但是事實卻不然,在愛裏沒有什麼是徒勞的。那醫生後來向人複述這個故事時總是說:「在我行醫的生涯中,從未收過這樣貴重、高價的禮物。」一捆柴只是一捆荒山中枯去的老枝,但由於感謝的至誠,使它成為記憶中不朽的財富。」
是的,在愛中,在誠摯的心意中,沒有什麼事是徒勞的。
常常有人問我為什麼能夠在長達二十年裏,放棄可以工作賺錢的時間,為社會公益奔波於各地?
或者有許多同樣在環境運動路上的伙伴會質疑我為什麼可以這麼快樂?
大家常常看我笑口常開,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其實我是太在乎了,我的無所謂其實是太有所謂了。
大家都以為我是無可救藥的樂觀者,其實我經常得和自己的無力感在對抗著!
我知道,要有效的造成一些事情的真正改變,並不是喊喊口號就可以了,我們必須以多大的毅力去讀書以獲解決問題的能力或判斷力:同時我們也必須以多大的紀律去做苦工,腳踏實地,一對一,面對面地,一步一腳印地付出勞力與血汗或者一字一句地寫,一封信一封信地寄;當然,還必須委屈求全,面對既得利益者,面對刁民或金權勢力等等我們不以為然的人事物,我們理就算再直,氣卻必須更和婉更低下的來溝通或妥協。
經常夜裏就是在與自己的灰心沮喪與無力感對抗著!
無力感往往源於想達到的目標太過龐大,或者問題癥結是體制,是現代的社會結構與生活方式,因此個人再怎麼努力,似乎看不到具體成效所產生的無力感。
至於灰心,是最常見的,只要在做事的過程中,碰到別人冷漠的對待,伙伴的誤解,甚至其他單位或團體的批評或中傷,都會使我們灰心。
愛爾蘭有句俗語:「一個人不會被累死,只會被煩死。」因為體力的透支或能力的不足,都有機會瀰補,只有來自於精神上的壓力,會真正折損一個人。
我想,從事社會運動或在公益團體當志工的朋友,常常會有「理直氣壯」的態度,往往因為「我又出力又出錢來做好事」,所以對於別人的誤解,甚至批評或中傷會特別敏感。我自己在公益團體當志工已有二十多年,早些年常常情緒會因為別人的冷嘲熱諷,或者有意無意的曲解或中傷而氣憤而難過。
這十多年來,我手邊常常放著一本書,當自己情緒低落的時候就重新閱讀,來提醒自己鼓舞自己。這本書是立緒出版社的「一條簡單的道路」,介紹德瑞莎修女的質樸之道,書中有一段聖方濟的祈禱詞是我抄錄成座右銘:
「讓我可以去撫慰而不尋求撫慰;
去了解而不尋求被了解;
去愛而不尋求被愛;
因為唯有忘記自我才能發現自我。」
除此之外,能讓我重新振作起來的力量,就是腦海中荒野伙伴們真摯地眼神與無怨無悔地付出;當我想到一幕又一幕的畫面,一次又一次荒野伙伴面對環境破壞所流下的眼淚,眼界大千皆淚海,這是我得以鼓起勇氣的動力來源。哦不對,不止是因愛所流的淚,還有因愛所產生的歡笑,以及伙伴們彼此溫暖的對待與體貼的打氣,等待,與陪伴,這都是我們得以繼續往前走的動力啊!
多年以前,李育青伙伴擔任荒野合歡山體驗活動的領隊,當他帶著伙伴們坐在山頂,望向被蠶食鯨吞的山林,不禁當場哭了起來。
曾經擔任高雄炫蜂一團團長蔡亦琦伙伴,帶著小蜂做自然觀察,忽然看到一棵大樹被人破壞,她站在那裡哭了半小時,讓小蜂們嚇了一跳。
這些都是因為愛的緣故呀!
在荒野剛成立那一年,第一次辦花蓮的自然體驗活動,黃雍熙、廖惠慶帶著孩子全家參加,隨著荒野伙伴在他們家鄉玩耍。活動結束,他們自己開車,繼續尋覓童年往事。當雍熙看到台東濱海公路正在拓寬的醜惡可怕的景象,看到三棧溪毫無必要的堤防與消波塊毀掉人與自然互動的可能,雍熙激動地不斷向惠慶說這裡以前是多麼的美好….惠慶聽煩了,丟下一句:「你不要只跟我一個人演講嘛,為什麼不向其他人講,為什麼不設法改變呢?」
雍熙是在大陸開鞋廠的台商,就在這次休假結束回大陸工廠上班途中,他寫下生平第一篇文章,不久後他返國,揭開荒野保護協會鄉土懷的序幕,也走出荒野從事環境保護行動的第一步。
直到多年後,我在雍熙家聊天,惠慶找出一份陳舊的原稿,是雍熙當年傳真給他工廠的合夥人,說明他要請假留在台灣保護花蓮,需要多久時間他不知道,若是合夥人不同意,他就把他的股份賣掉,辭掉工作留在台灣為家鄉努力!
這是一股多大的勇氣與決心!
都是因為愛的緣故啊!
真正的愛,可以激發出巨大的力量,而且這種力量是綿延不絕永不止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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