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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玩不夠

熱愛生命與自然的李偉文醫師....劉仁義..撰文

一位牙醫師，他開業的診所，一半是擁有四、五千本藏書的社區圖書館，成為另類牙醫診所；他是荒野保護協會榮譽理事長；他曾是公共電視董事、公共藝術委員、國家永續發展會委員、教育部環保小組顧問、行政院青輔會青年行動計畫諮詢委員、外交部NGO委員會諮詢委員……；他的部落格人次已接近四百萬人次；平均每年有一百多場的演講邀約。這個不像從事牙醫工作的牙醫師，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前話   

    在1995年9月14日的聯合報出現了一篇『另類牙醫診所』的報導，內容大概是說有一個牙醫師，在三重市的商業大樓內開了一間不像牙醫診所的診所。嚴格來說，他是開了一間社區圖書館和一間牙醫診所。進門的人可以是看牙，也可以是看書。對於當年剛開業忙的要死，又加上老二剛出生的我而言，這段新聞只是趣聞。那位牙醫師，只是個怪咖牙醫師。

種子

    這位怪咖牙醫師叫李偉文，1961年出生於台灣南投，從少年時代就是文藝青年和童子軍。1986年中山醫學院牙醫系畢業後，到馬祖南竿島的軍醫院當了兩年預官。1988年退伍後在醫院工作。

    李醫師三十歲那一年和妻子結婚，兩人一起做了一些計畫。他們買了居住、開業的房子，決定了日後李偉文開業診所的運作模式，還組織了一個名為「民生健士會」的團體。「民生健士會」本質上是讀書會，但它不只是一些人一起研讀某本書的讀後感，更正確地說它是知性聚會的代名詞。因為拒絕惡質化了的應酬社交，李醫師夫婦每個月在自家庭院舉辦供應晚餐的聚會，每個月的某一個週末，來自各行各業的民生健士會的朋友，聚集在夫婦倆溫暖的小窩，同分享著生活裏的所思所見。沒有規章、不須會費，就這樣形成一個很柏拉圖式的溫暖輕鬆、自由自在的團體。那是1990年的事情，台灣金錢遊戲正氾濫，但奇怪的是，兩人並未受影響，仍開心歡喜地追求另一種人生模式。

    李醫師很喜歡一個故事，這故事可算是令他心智豁然開朗，生命從此不同。這故事相信大家也都聽過，就是美國大文豪馬克吐溫寫的《湯姆歷險記》中的一段。     有一次湯姆因為調皮搗蛋，被撫養他的姑媽處罰，叫他去油漆院子外的籬笆。村子裡的孩子們都取笑他被處罰而不能跟他們一起玩。只見湯姆以一副藝術家的姿態，很得意地漆著油漆，這反而引起其他頑童的興趣，紛紛要湯姆讓他們玩一下。湯姆故意吊胃口說：「不行！這片牆面對著全村子，很重要，你們沒有資格漆。」這些頑童只好紛紛拿出他們最寶貝的玩具給湯姆，好交換讓他們也可以漆一下的權利。結果，湯姆舒舒服服地坐在樹蔭下，看著排成一列等待油漆的同伴，口裡還吃著他們進貢的糖果呢！     可能是這個故事給李醫師的震撼太大了，將近四十年來，只要遇到不順遂或痛苦的事情，他腦海裡就會浮現這個生動鮮活的場景，同時提醒自己，看待事情的態度是最大關鍵。同樣一件事，只要觀看的角度不同，結果就會完全兩樣。比方說，入監服刑的囚犯與宗教大師的閉關，兩者的外在條件一模一樣，但是心情卻有天壤之別，因為大師的心靈是自由的，囚犯的心靈是不自由的。

緣起

    1994年，李偉文的湯城牙醫診所在台北三重工業區的商業大樓成立了。當年離開醫院到外面開業，除了因外務太多，不想請假時看別人臉色，也影響別人的工作外；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正在籌劃的荒野保護協會找辦公室。由於缺乏經費，牙醫診所的電話、傳真、助理及空間是現成的，自然就成了免費的籌備處及剛成立時的辦公室。

    不過，這個兼辦公功能的牙醫診所本來就不像個看牙的地方，反倒像個圖書館。牙醫師看起來也很像是圖書館管理員。因為，李偉文把自己的診所設計成擁有四五千本藏書的社區圖書室，對外開放，讓人登記借閱。李偉文也不像其他牙醫師每天忙著看診，累積財富。他的病人一律採取約診制度。這樣，他才好自由安排行程，有更多時間做他認為對社會有益的事情。有人說他「頭殼壞去」，他對這樣的外在評價不以為意，反而常常以「我這一生到底做了什麼？」，來敦促自己走在應該走的人生路途上。荒野保護協會就是他認為應該並且立即要做的事。

圓緣   

    1995年，李偉文與一群熱愛大自然，想為後代子孫留下青山綠水的人，聯手催生荒野保護協會，成立至今已十五年了。協會以保護自然生態、推廣自然教育為宗旨，強調以行動愛台灣，現在儼然是台灣最大、最有影響力的社團組織。 　　「荒野要做的是人間保育，」李偉文說，「所謂人間保育是，我們確定破壞大自然的都是人，所以要解決大自然的問題，先要解決人的問題。」十年來，李偉文和志同道合者除了進行荒野守護及棲地保育，推動自然教育及社區生根，也一直著力於兒童的自然教育。

    同時，荒野也把關懷的觸角伸展到社會上容易被忽略的孩童身上。李偉文認為：「所有的孩子，都是我們的孩子。」他希望能讓社會上的各族群，包括清寒、身心障礙及外籍配偶的孩子們，在一生中有機會接受荒野保護協會的邀請，體驗到大自然的悸動，出生土地的美好，也感受到社會的善意。他深深相信，唯有自然的「真」及人情的「善」，才能讓孩子領受生命的「美」，心靈一但健康，自然環境也會被善待。

這樣的理念讓人想到聖嚴法師積極推動的「人間淨土」，都是從人心改變起。

培緣   

    談起孩子，就不能不提李醫師的雙胞胎女兒A寶、B寶。有這樣怪咖的老爸，A、B寶的表現也毫不遜色。國二的她們，跑步全班最快，拿過全市雙人扯鈴第一名，定期在報上寫文章，成績也在班上名列前矛。偏偏，他們沒上補習班，也不請家教，到底他們是如何被教導的呢？

    Ａ、Ｂ寶從小就是九點要上床睡覺，早上6點起床，周末及寒暑假也要維持一樣規律的作息；現在上了國中，熄燈號延後到晚上10點，她們也都嚴格遵行，九點半就整理書包、刷牙，準備上床。

    李家小孩只喝白開水，不喝包裝飲料、不吃垃圾食品，且從小出門就要自己背水壺。當營養師的媽媽一定自己煮晚飯，飲食多半很「素」，很少吃肉，偶而吃魚。兩個漂亮的小女生，穿的衣服都是長她們六歲的表姊送的二手衣。要幫忙做家事，假日要洗菜、洗碗。

    李家客廳沒有沙發、電視，只有一個乒乓球桌大的書桌，ＡＢ寶下課回家後，就念書、做功課，每50分鐘起來運動一下，玩他們最擅長的扯鈴，或到門口打打羽毛球。

    倆姊妹放假時都會擬訂計畫，做完一項打個勾。所有的學科都有一本錯誤訂正本，李偉文不要求孩子的成績，孩子可以自己在成績單上簽名，但「錯的一定要搞懂」。

    一大堆的規定與紀律，聽起來甚至像軍隊。但李家的氣氛是親密、輕鬆的。    從小參加童軍團的李偉文得意地笑說：「最好的團長不用搭營帳、忙東忙西，而是躺在搖椅上的團長！只要養成習慣，她們就會自動自發了。」李偉文認為，從小要培養孩子好的生活習慣與態度，且以身作則，這是父母不能推卸的教養責任。

    「父母要當孩子的朋友，應當是指孩子長大以後。」李偉文說，「要尊重孩子的選擇與意願，但這不是代表不管不教。」他認為，自律與常規的養成，是父母教養孩子最重要的核心，「當他們有夢想，也有追尋與實踐的能力，才會真正快樂！」

緣圓

    陪「荒野」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有沒有挫折？李偉文承認也會有非常疲憊的時刻，很想放下一切，什麼都不管。但是只要回頭想想曾走過的路，那時的艱難不也都這麼走過來了，就會再湧起無比的力量與信心，面對當下而來的挑戰。對他來說，過去的低潮時刻，「現在回首一望，覺得那些日子是豐富的，是令人感恩的，這些回顧讓我有勇氣繼續走下去，也對現在的困頓覺得可以忍受。」

    他在他所寫的書《與荒野同行》，〈哪裡有陰影，哪裡就有光〉的一文中，曾經這麼說：「印度聖雄甘地曾說：『我從來沒有對印度失望過，我永遠樂觀，因為被迫要樂觀。』……只有樂觀，相信未來是可以經由我們的努力而改變的，我們才有勇氣與力氣繼續努力。」

　　除了努力讓自己樂觀外，在靜謐的夜晚獨處閱讀，是李偉文生命中最重要的活水源頭。白天所有的忙碌在此鬆開，挫折在這兒化解。一個人靜靜地讀書，各種領域都涉獵。雖然沒有宗教信仰，卻常自佛典及禪語中汲取甘露，也藉由閱讀古今中外的思想，而有更廣大的視野。他從字裡行間為自己注入清澄的活水，滌盡當日的染塵。李偉文認真地用佛教的說法，為自己的生命重心作註解：「荒野及公益服務是我行慈悲的道場，閱讀則是修智慧的法門。」智慧與慈悲並行，發揮了自利利他最大的效果。 　　李偉文坦率地說：「『荒野』不是宗教團體，但是荒野人卻有非常濃厚的宗教情懷，因為我們擁有如宗教信仰者樂於付出、樂於分享、發自內心的愉悅與平和等這些特質。」令人好奇的是，什麼樣的力量聚合這群歡喜奉獻的人？有絕大部分的人是受李偉文的影響，因為他總是散發樂天知命，並且熱心公益，為大地無悔的付出，不知不覺感召人們加入荒野這個大家庭。 　　他說：「荒野的解說員或許口才不是最好，但是在解說過程中，看見自然環境被破壞而掉淚，或是欣見生態保育成功而雀躍，這些自然流露的真情，是真正能進入人的心坎的因素。」因為感動，因為愛，荒野保護協會就這麼心連心、手牽手，牽引了近九千個會員家庭，維護我們的大地。

緣續

    因為對台灣這個他生長的地方有愛戀也有期待，在事業有成後，希望能夠為台灣再多做一些什麼。這是李醫師簡單的心路，卻也是影響這片土地的重要歷程。期待更有更多能為這片土地付出的人，也期待更多開明的父母能像李醫師一樣，別把孩子摔在起跑點上。   

後記：

    請李偉文醫師來我的讀書會演講，是我很想看看當年那位怪咖牙醫師所想出來的主意。沒想到這位大我三歲的牙醫師，看起來比我年輕多了（本以為書上的照片會騙人）。他身上穿的，竟然是大學時候童軍社的衣服（居然還穿的下）。會後兩人聊了一陣子，他一直笑的很自然，聊的很開心，沒有很多名人的矯揉做作，感受到的是自然純樸；沒有那份權騷銅臭味，倒是多了一份書生味。---結論是：其實他是個很正常的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