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在門診碰到比較熟識的患者,會隨意聊幾句,甚至開開玩笑。偶爾患者因為疼痛不舒服而訴苦時,我通常會安慰他們:「過幾天就不痛了,而且請放心,我們人啊!對於痛苦的記憶是很容易忘的,幸好如此,不然人們就根本活不下去了。」
的確如此,不只是個人,對於臺灣整個社會更是明顯,往往今天舉國喧騰的政治或社會議題,不出五天十天,人們早已忘得一乾二淨,這是一個得了失憶症的社會。
幾年前SARS的切膚之痛以及造成的恐慌,大家大概早已忘了。記得當初有人稱SARS為世紀病毒。其實我們稍稍回顧一下歷史,甚至只要拉大視野看看全世界,就會訝然的發現,病毒從來沒有遠離我們,未來也勢必永遠與我們同在。
SARS在臺灣有幾十位罹難者,全世界總共有數百位死亡病例。但是我們大概不知道在廿一世紀的今天,麻疹一年的死亡病例是一百多萬人。當一個人二個人死亡,在新聞報導或文學的描述下,是令人哀慟的,但是當死亡變成十萬百萬時,就成了統計數字,人們無動於衷。在十三、十四世紀,歐洲有好幾次鼠疫(又稱為黑死病)的大流行,往往一次流行下來,全歐洲的人口就死了三分之一以上。義大利詩人當年就留下這樣的感慨:「後人一定會把現在的證言與記錄當做是寓言故事。因為他們絕對無法想像城鎮廢棄,堆積如山的死亡與瘋狂。如果連我們親身經歷的人回想起來都難以置信,那麼那些未曾體驗過的人又為什麼會相信呢?」
好吧,遠的不說,甲午戰爭之後,日本佔領臺灣,臺灣有數不清的愛國反抗事件,日本人的寶貴生命戰死的總數不到五百人,可是死於瘧疾的人卻有兩萬人。當時臺灣人民的死亡人數沒有統計,但是單單二次大戰前,臺灣瘧疾的流行率是10%,但是戰爭末期卻達到了70%。
其實差不多與甲午戰爭同一個時候,十九世紀中期,歐洲的愛爾蘭人口原本九百多萬人,因為飢荒與瘟疫,死的死逃的逃,在短短一、兩年之內減少到六百多萬人。
我們曾經以為科技進步,環境衛生改善,終於可以戰勝傳染病了。在一九六○年代,許多抗生素、疫苗相繼發明之後,先進國家充滿了天真樂觀的氣氛,1969年,美國主管醫藥衛生的最高首長,
除了愛滋病,各種新興又致命的出血熱,如伊波拉病毒、拉薩熱、登革熱……之外,舊有的傳統疾病如肺結核、黃熱病、痢疾(至今一年有仍有七十萬以上的死亡病例),甚至霍亂前幾年還在秘魯流行,幾個星期之內死了一千多人。
我們正活在傳染病的新時代裡。
我們有必要警覺,但卻也無需絕望。
人類之所以與萬物有別,正是因為人類尊重生命,並且勇於面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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