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教育改革十多年來,雖然在許多法制上的變革應該算是有很大的進展,但是對於教育的主體,也就是我們的孩子本身而言,壓力卻絲毫沒有減低,單單看升學補習班的數目在這十年來不但沒有減少,反而還增加了四倍,登記有案的從四千多家成長至一萬七千多家(還有數倍於此的沒有立案的「家教班」沒有算呢)

  為什麼會這樣?原因或許很多,解決方法也眾說紛紜,我只是想起現今台灣的小學水準還算均勻,以及在小學就讀的孩子普遍也都能得其所哉,可是在民國五十幾年進國中還要考試的年代,可憐的小孩子在身心還未成熟時就要接受惡補的壓力。

  幾十年過去了,正如12年國教討論了近二十年,國中生考高中的壓力還是存在。國中當然比小學生大一點,對於惡補的承受壓力強一點,但是總覺得國一是一段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旅途;國中,也可以說是生命歷程中,承載了最不成比例的壓力的危險時期;國中,是走在鋼索上的歲月。

 

  孩子上了國中,從兒童進入青少年階段,心理上急著要建立起一個屬於家庭之外的身份認同,也強烈宣示對自己身體與意識的主權,(很多人的親子關係就是因此而搞壞的),但是這種感覺上脫離了家庭,另一方面其實也是放棄了安全的避風港,對他們而言,也會充滿了害怕與沒有自信。

  國中生,在身體上也面臨青春期快速成長的階段,往往他們自己也無法適應或控制自己的肢體而顯得笨拙受窘,以致於情緒非常不穩定。

  這個階段對同儕認定的渴望,對異性的好奇與探索,身體與心理的劇烈變化都在這短短幾年內發生,這已經夠難承受了,偏偏在台灣,他們還需面對一生中,考試壓力最大的時刻。

  壓力大是因為一翻兩瞪眼,所有人都同時以同樣的單一分數指標被認定你是好是壞,是成功或失敗。相對於高中考大學,或大學之後的種種考試,不管考好或考壞,選擇是很多的,甚至你可以選擇考或不考,選擇不同的生命歷程,因此,壓力來說,絕對沒有國中考高中這麼大,偏偏國中時,身心發展還不成熟,情緒極不穩定。

  十二年國家的最大好處我想是可以讓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有機會多元發展,而不會太早面對升學壓力給室礙住心靈的空間。

 

  最近這一陣子到不少高中演講,原本我是相當排斥到高中去的,十之八九的邀約都拒絕,因為往往人太多(一般是近千人或數千人)我討厭這種在大禮堂上的演講。但是去年聽了荒野幹部菁砡的建議,她提到她負責荒野的兒童教育委員會,其中荒野青年團的志工來源,很多都是高中曾聽過我的演講,在他們考上大學之後就到荒野來當志工。

  於是我不再拒絕高中的邀約,這一年曾經去過建中、南一中、高雄中學,以及台北的達人女中,台中的曉明女中以及雲林的正心中學等等。

  發現有許多私立的高中辦學非常認真,像曉明女中的生命教育是長年來關注的,而雲林正心中學老師們的熱情以及投入在規劃學校大型活動,包括每個學生都有露營訓練…令人非常感動,而台北的達人女中,在我演講之前,他們已用幾個星期時間要全校學生先閱讀我的書,並作討論,在演講當天,他們居然還費心先製作了一段介紹我的影片。

  前天,收到台中曉明女中寄來的校刋,這是在今年剛放寒假時,四位女同學專程坐火車到台北我的診所來採訪(採訪完她們就又坐火車回台中),這是曉明45周年校慶的校刋專訪。(訪問稿附在後面)

  到底建議孩子讀什麼高中?當「結構性」沒有改變之前,家長們只有自力救濟各顯神通了。

 

台中曉明女中梭刊45周年特刊專訪

 

  曉明校刊:請問讓您投身於環保的動機是什麼呢?

  李醫生:我是個貪心的人,什麼種類的書都有興趣,對人世間許多事物都有興致,可是這幾年逐漸將各個領域的涉獵納入一個系統後,隱隱約約有股不安的感覺在內心裡升起,當時也說不太清楚,直到二○○一年十一月看了「古老陽光的最後一瞬」(正中書局出版),像是臨門一腳,我才豁然清楚我的不安源自於何處,我著急的真正原因。

  原來是這些年全世界經濟體系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方式與對待物質對待地球的方式,再加上因為懂得運用煤炭(儲存三千萬年來的太陽能源),當急速的人口增長及人類使用資源的方式在幾十年內消耗掉這所有物質世界的來源(目前我們使用的絕大部分用品都來自於石油化學成品,包括藥品、衣物用品),這龐大的人口勢必回到煤炭及石油發現以前的人口數(現在的六分之一左右吧)。這一切都將在二、三十年內發生,假設全人類沒有覺醒的話!

  好希望我是杞人憂天。

  好希望自己是科技樂觀主義,相信一切的一切,未來的科技會解決。

  好希望自己可以輕鬆的對自己說:「有那麼嚴重嗎?」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謂我何求?

  這些年我常常很著急,希望有更多的人行動,有更多的人覺醒,希望覺醒的人數能達到一個引爆趨勢的關鍵點,因此,荒野需要更多會員,荒野需要更多推廣講師去告訴民眾,荒野需要辦更多兒童營讓孩子接觸自然生命,埋下尊重自然的種子,荒野要更多更多的炫蜂家庭,這是環境守護的最大堅定力量,荒野要在綠色生活地圖的繪製下,引導每個民眾去關懷自己的環境,荒野需要更多自然解說員告訴每個人生態環境與人類的密切關懷……

  我很急,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如果,每圈行動的人持續影響周邊的人,讓覺醒的人數成等比級數增加,如果是等比級數,那麼五到十年,全世界嚴眾的意識就會改變。如果每個荒野人都願意去行動再行動的話。

 

  曉明校刊:請問您近年來做環保運動有沒有遇到什麼樣的瓶頸?

  李醫生:這十幾年來,荒野協會已有能力針對特定議題將之停緩或找到替代方案,但台灣未來的環境,已不是能以個別個案能夠處理的了的,我們所面對的問題是全體民眾價值觀與生活態度的改變,但這正是困難所在,因為那並不是單單用遊說就能達成的。

  石油能源與全球環境變遷將是台灣未來的兩大環境衝繫,在你們這一代將會受到大規模的挑戰,應要提早因應面對,但任何政策的改變都會影響到既得利益者,而且用法律去干擾人民的自由生活權是很困難的,除非大家都有共識,政府才敢觸犯眾怒去制定新法規,就像菸害防治法就是努力了數十年才有可能達成制定法律規範人民的「自由權力」。

  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且真正做到的很少,我們常說當環境保育成為普世價值時,就是環保人士所遇到的最大困境,因為當一個人完全認同你的想法時,你無從說服他去做環保,但認同並不代表他就會行動,所以如何從認知到願意行動是目前的首要解決目標。

  如何使人有勇氣去做?一般大家都會說多參加環保活動,但難道你幫忙清了幾次街上的垃圾,或聽了很厲害的講師的演講,就會終生作環保嗎?但我們發現當你在教導別人作環保時,你一定會以身作則,就像你要別人帶環保筷,你自己也會帶,即便只有一兩次,只要你當那個宣導的一方,而不只是聽的人,你的態度就會不一樣。而荒野協會從一開始,就依循著這樣的主軸思想來辦義工訓練,我們的義工體系會如此龐大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要創造舞台給大家,讓大家都能從認知到行動。

  另一個比較頭痛的困難就是大自然是有承載量的,今天去破壞它,它即便有問題了,也不會立刻爆發,就像美國經濟大恐慌一樣,前一陣子都沒什麼跡象,但就一夕之間垮台,所以我們不可以太放心說全世界都面臨石油危機,並不是只有我們。

  我們一直是用線性思考,用現在去推知未來,但真實世界並不是以線性關係運行的,是以複雜的曲線將態,也就是渾沌理論,往往瓦解是一剎那的,而現在已有微小的跡象顯現大自然的反撲,但我們很難找到科學上百分之百的相關性,不過,若是等我們證明時,也已經來不及了,這就是環境承載量、延緩性的麻煩處。

 

  曉明校刊:請問您一般與高中生談環保時,會從哪種角度切入?

  李醫生:(哈! )恐嚇他們。

  短時間內地球將會經歷很大的文明改變,從石油文明到非石油文明,二、三十年後人們會碰到自然資源耗盡所造成的浩劫,其中又以石油所造成災害最為重大,三、五十年時更會有全球暖化所導致的氣候異常,若不做具體的改變,將會有許多的人口不見,有可能是因為戰亂、瘟疫、抑或是全球暖化的影響,但可確定的是當石油耗竭時,自然能夠支持的人口是有限的;況且,台灣是一座孤立的小島,資源少,石油幾乎都是仰賴國外,情況比他國更為危急,所以你們現在就必須深刻的體會到未來世界的面貌,並要求現在的既得利益者為未來做準備,像資源適當的運用、永續發展都是必要的政策。

 

  曉明校刊:我們知道,您對於下一代環保觀念的養成似乎很重視,而且,荒野保護協會也對於弱勢家庭的孩子伸出援手,請問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呢?

  李醫生:因為現在台灣弱勢家庭的孩子越來越多,而且都市化的程度也越來越高,即使家庭環境不好,住在較落後窮困的地方,也沒有太多機會去接觸大自然,去體驗大自然的美及生命力。除了弱勢家庭以外的家長,還會帶孩子去旅行、去參加活動,但不管是旅行,還是參加活動都要花錢,不但家長要有時間還要有心才做得到。

  弱勢家庭很多是單親或隔代教養,父母工作忙便把小孩給祖父母照顧,或是新移民家庭,媽媽還在適應環境,孩子很難透過母親感受文化的傳承,或對環境的認知。目前這樣的孩子越來越多,我們再也不能忽略這一點,在以前這樣的孩子並不多,若要照顧他們或是提供他們特定的服務並不是很難,但這些孩子佔的比例越來越大,卻沒有更多的機關服務單位關注這一點是很糟糕的。

  孩子從小對於自然環境沒有互動,對於這塊土地沒有感情,從來就沒理解這個地方,甚至是因為在不友善的環境下成長,從小到大被身邊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若一直這樣會演變成心裡不平衡、性格扭曲或價值觀偏差。小的時候沒有力量,被欺負就算了,換個角度來看,等他長大變的較高較壯時,就可以結黨、結幫派對社會進行報復。

  說難聽一點,這樣的人很少時,犯了法大不了就關起來,但當這樣的人可能佔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都覺得社會對他們不公平時怎麼辦?當社會貧富懸殊增加,貧窮的人也越來越多,社會其實是很不穩定,所以我們怎麼及早在他們成長過程中好好的善待他們,好好的讓他們感受到土地環境的美麗是很重要的課題。

  我們透過義工去帶領他們,讓他們感覺社會上還是有好人的,不是都是對他們不友善的人,或瞧不起他們的人,還是有人和他們雖然非親非故,卻肯照顧他們,聽他們講話、陪伴他們,帶領他們參加活動。我們的能力或許只能邀請他們來參加活動一次或兩次,雖然這樣的感受一輩子可能只有一次,其他時間都和原本一樣。但我總是相信說,即使只有這次的機會,讓他們感受到原來社會還是有好人,讓他們有這樣的信念:「社會上還是有好人,只是我比較倒楣大部份遇到壞人。」這和「社會上都是壞人」很不同。

  我想若有人對他們好,即使只有一次、一個人、一個機會,他們都會有:「喔!原來社會上還是有好人。」的信念,來幫他們克服成長中的不友善可能造成的人格扭曲,有助於陪伴他們度過風暴。雖然民間團體力量有限,我們總希望盡我們的力量,儘量邀請這些弱勢家庭的孩子,在我們義工熱情的陪伴下回到大自然,也是讓大自然為他們開一扇窗。當他回到日常遭遇到很大壓力時,至少可以看看花草、寄情大自然,讓他心裡多一個舒壓的管道,這邊我要特別說,很多人如果沒有我們的引導,其實是和大自然失去連結,透過荒野的義工帶領有兩種好處:第一,義工和你非親非故卻陪伴、帶領你,讓你對人有信心。第二、使大自然成為你生命的活水源頭、力量。

  其實這樣的小朋友不好帶,因為生長環境不好,不是暴力就是退縮,在帶領他們的過程會遭遇很多挫折,我都會先給義工打預防針,讓他們知道說雖然會有挫折,但對那些孩子以後的發展很重要。我們有和社福團體合作,定期追蹤那些孩子的後續希望他們參加活動過後一段時間做一個回應,長期的影響效果蠻好的,雖然只有一次或兩次的機會,在當下是沒有辦法呈現成果,甚至從我們的角度來看在營隊裏他的表現其實還是蠻不好的,但別人對他好,他回去還是會慢慢改變。

  這也是我這些年來一直希望宗教團體提供協助,宗教團體才有那種犧牲奉獻的神職人員或志工,教會資源也比較豐富,很多人都是以生命投入義工工作。我們的義工都是一段時間有空才來幫忙,和教會義工不一樣,教會很多義工都是做一輩子,他們有固定的人固定的捐獻。這幾年到各宗教團體演講說會強調這一點,希望大家多投入到這塊領域。當然,我個人期望除了帶領他們參加活動,回到大自然其實也是不錯,大自然讓他們成長過程中多一個力量的來源。

 

  曉明校刊:那麼,請問是透過什麼方式邀請他們來參加活動的呢?

  李醫生:我們和社福團體合作,免費邀請他們來參加,他們不必出錢。但很多是家人根本反對他出門,我們免費拜託他們參加活動,家長卻不願意讓他們出來,還是有很多困難,我們還是要請社福團體提供名單,幫我們聯繫,派輔導員來幫忙,萬一發生事情,我們還是有合格的人員陪同。

 

  曉明校刊:請問您覺得中學生可以為這世界做點什麼嗎?

  李醫生:除了個人在日常生活中履行節約能源,不要浪費東西之外,可以協助我們將環境問題與關懷,傳遞給其他同學與年輕的朋友。因為這相當龐大的族群,是我們不容易接觸到的。尤其像我們這種年紀的人,不太習慣掛在網路上,在虛擬空間漫遊。通常我們這些大人也只能把環境議題透過傳統媒體,比如報紙或電視來宣傳,可是現代的年輕人已經不太閱聽這些傳統媒介了,因此,我們需要許多熱情、有行動力的同學來幫我們傳遞訊息以及號召年輕人。

  此外,我這些年也沉深感受到,不要輕忽一個人似乎微不足道的力量,以為只有極大權力的人才有能力扭轉歷史,對抗世界上層出不窮的災難、不幸、不公不義。因為歷史告訴我們,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努力改善一小部份事件,然後這些改變也許就會擴散開,形成巨大的影響。人類歷史是由無數各式各樣勇敢的,有理念的行動所形成的。

  同時,這個世界已經是小小世界,我們的一言一行,也許會以我們無法想像得到的方式適時的影響了剛剛好的人,而這些人可能就是那關鍵的力量。或許就是這樣的信念,也讓我可以比較不會挫折的持續做我可以做的事情,就像貼在我電腦銀幕旁邊的這一小段話:

  『我只是一個人,但總是有了一個,我不能樣樣都做,但總有些事我可以做,又因為我不能每件事都做,所以,我不會拒絕我辦得到的事。』

 

  曉明校刊:請問您可以給曉明女中的學生一句嘉勉,做為總結嗎?

  李醫生:一句話總結?這有點難。我想想…就我剛寫在書上的兩句話吧。「人生太長,長得必須魂牽夢縈;人生卻又太短,短得必須活出精彩。」「人生因為奉獻而富足。」希望你們也能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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